2021 年，哈佛大学科学家 Kseniia Petrova。自 2 月 16 日起，她一直被关押在路易斯安那州的一所监狱。波琳娜·普加乔娃

　　路易斯安那州的一个营房式拘留中心挤满了大约 90 名移民妇女，她们大多是来自中美洲和南美洲的无证工人，共用五个厕所，并听从警卫的命令。

　　她30岁，性格害羞，容易紧张地笑。她无法工作，因为她的笔记本电脑被没收了。只要狱警允许，她就会和其他女人下棋。除此之外，她还会阅读有关进化和细胞发育的书籍来打发时间。

　　近八周以来，克谢妮娅·佩特洛娃（Kseniia Petrova）一直受困于特朗普政府强硬的移民政策。佩特洛娃毕业于俄罗斯一所著名的物理技术学院，后来被哈佛医学院的一个实验室聘用。她所在的团队致力于研究细胞如何自我更新，以抵御衰老带来的损伤。

　　2 月 16 日，海关官员在波士顿洛根国际机场拘留了她，原因是她未按照哈佛大学老板的要求申报从法国携带的青蛙胚胎样本。

　　这种违规行为通常被视为轻微违规，最高可处以500美元罚款。然而，海关官员当场取消了佩特罗娃的签证，并启动了驱逐程序。佩特罗娃随后告诉她，她因政治原因逃离俄罗斯，如果她返回俄罗斯将面临逮捕。

　　就这样，她最终被关进了路易斯安那州门罗市的里奇伍德惩教所，等待美国政府决定如何处理她。

　　数千名像她一样在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后逃离俄罗斯的俄罗斯年轻人正在关完美体育平台 完美网站注佩特罗娃的案件。他们警告称，对美国来说，将一名异见科学家交给俄国，将跨越一条格外危险的界限。

　　就佩特罗娃而言，她正从一个全新且令人不安的视角看待美国。“我感觉美国正在发生一些事情，”她在视频连线采访中说道。“一些糟糕的事情正在发生。我认为并不是每个人都理解。”

　　美国移民和海关执法局（ICE）两次拒绝了她律师的假释申请，理由是她有潜逃风险，并且对美国安全构成威胁。佩特罗娃有时会在心里盘算，如果她真的被遣返回俄罗斯，她会怎么做。她说，她无法确定自己何时会被捕，或者是否会被捕，但威胁始终存在。

　　一位同事说道：“我遇到的有关数据的任何难题，她都能给出解决方案。”露西·卢为《纽约时报》撰稿

　　哈佛大学对佩特罗娃女士被拘留一事几乎没有发表评论。一位发言人本周表示，该校“正密切关注快速变化的移民政策形势及其对其国际学者和学生的影响”，并“正在就此事与佩特罗娃女士的律师进行沟通”。

　　直到两周前，佩特罗娃的同事们在GoFundMe上发起了一项募捐活动，希望帮助她支付法律费用，许多科研界人士才得知此事。这一消息让移民美国从事科研工作的众多科学家感到震惊。与此同时，联邦政府大幅削减了科研经费，对许多人来说，这预示着一段开放与进步的时期可能即将结束。

　　佩特洛娃并没有放弃自己的工作。在等待听证会期间，她正在研究减数分裂。减数分裂是一种细胞分裂方式，它能让卵子和精子细胞重置表观遗传标记，为延缓衰老的可能策略指明了方向。她现在唯一想的就是回到实验室。

　　当著名分子生物学家康斯坦丁·谢韦里诺夫 (Konstantin Severinov) 招募她参与莫斯科一个雄心勃勃、备受瞩目的项目时，彼得罗娃女士刚刚完成硕士学位。

　　塞韦里诺夫博士是新泽西州罗格斯大学一个实验室的负责人，他曾受邀设计一个俄罗斯基因组测序中心，该中心由俄罗斯国有石油公司俄罗斯石油公司（Rosneft）提供2.5亿美元的资金支持。他正在组建一个团队，帮助构建数据库结构并编写代码。

　　他形容佩特洛娃女士是一位“超级书呆子”，是高强度、竞争性科学训练的结晶。她在一次采访中表示，她融合了计算机科学和生物学的技能“非常非常有市场”，世界各地的基因组学中心都对她的需求很大。

　　他说，塞韦里诺夫博士希望她加入团队。这份工作在科学上很有趣，而且“经济条件也很好”。他最终聘请她担任外部顾问。“她原来是个有原则的人，绝不低头，”他说。她有时不切实际，这让他很沮丧——“你可以说她幼稚，也可以说她有原则，还有其他说法，”他说。

　　“我想说，在很多年轻科学家中，有些人非常非常注重事业——这是好的方面，”他说。“他们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提升自己。她不是那种人。在某种程度上，她就像一个爱做白日梦的人。她与众不同。”

　　佩特洛娃的一位密友弗拉基米尔·马津说，她由两位工程师抚养长大——母亲是无线电通信专家，父亲是计算机程序员。马津形容佩特洛娃是一位“充满热情的科学家”，在乡下度假时，她会带着笔记本电脑去吃早餐和晚餐，这样她就可以继续训练神经网络——一种机器学习技术。

　　“克谢妮娅是那种真正热衷于获取新知识、探索未知事物的人，”他说，“她感兴趣的就是这些。其他一切都是次要的。”

　　她说，从此以后，她“非常明显”地意识到，如果她想成为一名科学家，她就必须离开：“我把我的决定从‘我永远不会离开俄罗斯’变成了‘我立即离开俄罗斯’。”

　　她的许多同学也同时离开了。有些人找到了为银行或私营公司编写代码的高薪工作。佩特洛娃收到了英国一家实验室的录取通知。但她在寻找一些特别的东西——用她的话来说，“那种我会称之为美丽的科学”。

　　哈佛大学系统生物学系首席研究科学家 Leon Peshkin 一年来一直在寻找人才。

　　佩什金博士所在的基尔施纳实验室正在研究细胞分裂的早期阶段。这些变化在体型巨大、耐寒的非洲爪蟾卵子中很容易观察到。为了吸引马克·W·基尔施纳到哈佛大学，学校建造了一个巨大的水族箱，雌性非洲爪蟾在循环的水中漂浮，内部称之为“蛙宫”。

　　佩什金博士的团队对精子和卵细胞以及它们在胚胎发育过程中如何修复损伤很感兴趣。佩什金博士在数据科学家在线社区Kaggle的一篇文章中解释说，他们需要一位同样精通机器学习和细胞生物学的人才。佩特罗娃女士联系了他们。

　　2023年5月，当她抵达波士顿时，佩什金博士惊讶地发现她竟然没有带行李箱，而是背着一个背包。他说，这说明她“极其苦行”，全身心地投入到研究中。

　　“我以为我童年时代的俄罗斯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这位疯狂、专注、苦行僧式的科学家的俄罗斯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他说。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佩什金博士观察着她连续几个小时高度集中注意力；他见证了她几天的编程成果。“她可能是我见过的最强的，”他说。“我在哈佛已经20年了。”

　　佩特罗娃女士想方设法加快每个人的工作速度。博士后研究员威廉·特里姆（William Trim）在一间黑暗封闭的房间里，用一台激光拉曼显微镜，日复一日地研究脂质在组织中的迁移。

　　他煞费苦心地用手记录他的发现，这项任务每天可能要耗费两个小时。“你不需要这么做，”他说，佩特罗娃女士告诉他。她为他编写了一个脚本，几秒钟内就完成了这项工作。“我遇到的任何数据问题，她都能解决，”特里姆博士说。他们成为了亲密的朋友，最终，他邀请特里姆博士在他的公寓里住一个房间。

　　“她做的就是科学，”他说。“她有时会在凌晨1点回家，因为她花了一整天——14、15个小时——调整五个管子的流速，这些管子都汇聚在一起，把细胞变成液滴。”

　　佩什金博士担心她会倦怠。当她告诉他要去法国度假时，他松了一口气，因为钢琴家安德拉斯·希夫正在法国举办音乐会。她买了剧院门票，并计划去探望那些现在分散在欧洲各地的莫斯科朋友。

　　她也会抽出时间工作。佩什金博士与巴黎的一个实验室合作，那里的一位科学家已经找到了如何将青蛙胚胎的超薄切片的方法。

　　哈佛大学没人知道该怎么做；高质量的样本会大大加快他们的工作速度。他们的法国同事曾几次尝试邮寄胚胎样本，但样本在运输途中解冻，损坏严重，无法使用。

　　“我说，‘好吧，你到了，’”佩什金博士说。“你为什么不去拿这个包裹呢？”

　　从左上角开始顺时针方向依次为：哈佛大学博士后研究员 William Trim；Kirschner 实验室的青蛙胚胎；Trim 博士手持用拉曼显微镜拍摄的大鼠肠道图像；“青蛙宫殿”中的热带爪蟾。露西·卢为《纽约时报》撰稿

　　2月16日晚，佩特罗娃从巴黎乘坐的返程航班抵达波士顿。飞机停在停机坪上时，她不停地和佩什金医生发短信，试图确认如何在海关处理包裹。但佩什金医生说，那时乘客们已经陆续下飞机了，佩特罗娃便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佩特罗娃说，起初她再次入境时感觉很正常。在护照检查处，一名官员检查了哈佛大学担保的J-1签证，确认她是生物医学研究员。官员在她的护照上盖章，允许她入境。

　　然后，当她走向行李领取处时，一名边境巡逻人员走近她，要求搜查她的行李箱。她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里面的胚胎样本会被毁掉；RNA很容易降解。她解释说自己不懂规矩。她回忆说，那名巡逻人员很有礼貌，告诉她可以离开。

　　佩特罗娃说，后来又来了一位官员，谈话的气氛变了。这位官员详细询问了样本、佩特罗娃的工作经历以及她在欧洲的旅行情况。随后，这位官员告知佩特罗娃，她将取消签完美体育平台 完美网站证，并询问她是否害怕被遣返回俄罗斯。

　　佩特罗娃的律师格雷格·罗曼诺夫斯基表示，海关和边境保护局取消她的签证是越权行为。他承认佩特罗娃违反了海关规定，但表示这只是轻罪，可处以没收财产和罚款。

　　罗曼诺夫斯基先生说，为了取消她的签证，官员们需要找出拒绝她入境的理由。“有很多很多理由可以拒绝入境，但违反海关规定肯定不在其中，”他说。

　　斯坦福大学法学院教授卢卡斯·古滕塔格（Lucas Guttentag）审查了此案文件，并表示同意。他表示，佩特罗娃是合法进入美国的，然后“政府自己编造了所谓的不当移民身份，这成为了她被拘留的依据。”

　　“让任何人接受这种程序都是错误的，这个案件既令人震惊又具有启发性，”曾在拜登总统任期内担任司法部高级顾问、在奥巴马政府期间担任国土安全部高级顾问的古滕塔格先生说。

　　今年 2 月，海关官员在波士顿洛根国际机场扣留了佩特罗娃女士，原因是她未申报青蛙胚胎样本。《纽约时报》的 M. Scott Brauer

　　当被问及为何取消佩特罗娃女士的签证时，国土安全部的一位发言人表示，警犬检查发现她的行李中装有未经适当许可的培养皿和胚胎干细胞小瓶。

　　发言人表示：“该人因向联邦官员谎称携带生物物质入境而被依法拘留。她手机上的信息显示，她计划将这些物质偷运过海关，但未申报。她明知故犯，并采取了故意的手段来逃避法律制裁。”

　　边境巡逻人员取消了佩特罗娃的签证，她成为了一名无证移民，成为特朗普上任以来数千名被拘留者之一。她被送往里奇伍德拘留中心，等待听证会，届时她将向移民法官提交庇护申请。

　　“如果她赢了，她就不会被驱逐出境，”罗曼诺夫斯基先生说。“如果她输了，她将被驱逐回俄罗斯。”

　　他还向联邦法院提交了一份释放她的请愿书，并敦促ICE让她获得假释。“我基本上是在恳求宽恕，”他说。“在不同的环境下，我想她早就被释放了。”

　　佩特洛娃女士过去一个月一直住在一间摆满双层床的宿舍里。宿舍里很冷，晚上，女人们有时会盖着薄毯子瑟瑟发抖。她们每天被允许在户外待上一小时。早餐供应时间不定，有时甚至早在凌晨3点半。她说，最让她难受的是持续不断的噪音。该机构的精神科医生给她戴上了耳塞，帮助她入睡。

　　由于无法工作，她观察着周围的女性。她说，大约一半是三四十岁的拉丁美洲人，她们出于经济原因越境而来。另一部分是亚洲人和前苏联国家的公民，他们合法越境，寻求庇护。

　　她说，他们谁都不应该被关押在这种条件下。“我觉得这不可能，不可能处于这种境地，”她说。“即使是移民，也应该享有一些权利。但似乎没有人真正关心我们在这里的权利。”

　　这挑战了她在俄罗斯形成的对美国的看法。“这不是我以前认识的美国，”她说。

　　哈佛大学聘用佩特洛娃女士的利昂·佩什金（Leon Peshkin）说道：“社会结构发生了一些变化，”“正在发生一些变化。”露西·卢为《纽约时报》撰稿

　　佩特洛娃的物品仍然散落在哈佛大学的实验室里——一个花环、一个睡袋、一把吉他。在休假之前，她设定了一个滴灌器来给窗台上的植物浇水，每天一次，每次五分钟，它就会嗡嗡地运转起来。

　　她的同事们心烦意乱，焦虑不安；实验室的工作陷入停滞。佩什金博士走访哈佛大学的各个实验室，请求同事们为她向ICE发送支持信时，许多人坦言，他们不敢在信上署名——因为他们也是持临时签证入境的。

　　“她表明，对于那些无家可归、对任何人都无害的人来说，这个世界正变得近乎邪恶和危险，”在俄罗斯招募佩特洛娃的生物学家塞韦里诺夫博士说。“讽刺的是，大西洋两岸都在发生这样的事情。”

　　苏联物理学家、异见人士安德烈·萨哈罗夫的孙女玛丽娜·萨哈罗夫-利伯曼一直在伦敦的家中关注此案。她表示，哈佛大学没有更公开地抗议对彼得罗娃的拘留并要求释放她，这“令人匪夷所思”。

　　“这是我在俄罗斯预料到的事情，”她说。“每个人都会感到害怕。如果有人‘失踪’，机构就会保持沉默。很少有人会冒着失去职位的风险发出声音。”

　　在哈佛，没有人比佩什金博士的感受更糟糕。他一次又一次地问自己，为什么允许佩特洛娃女士冒险携带样本。他重温了佩特洛娃女士在飞机上时发的短信。

　　佩特洛娃女士并不责怪佩什金博士。她甚至对拘留生活也没什么抱怨。她说，如果她能用笔记本电脑，分析哈佛实验室的数据，“就足够了”。

　　但她担心，这一切结束后，她将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工作。“即使我被释放了，我也会感到安全感大打折扣，”她说。“这当然会影响我的工作效率。我会非常害怕。如果我再次被捕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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